英雄豪情共雪飞

2025-01-05 09:10:50 来源：北京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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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来临，小寒节气也即将到来。小寒是全年二十四节气的第23个，标志着冬季最寒冷时节的开始。冷气积久而寒，但尚未到极点，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中解释：“十二月节，月初寒尚小，故云，月半则大矣。”它与小暑、大暑、处暑等节气一样，都是表示气温冷暖变化的节气。

冬至之后，气温持续降低，正是“小寒时处二三九，天寒地冻冷到抖”。无论南方还是北方，风似刀，刺骨寒，足以说明此时的寒冷。然而，在这种恶劣环境中，也容易让诗人再度飞扬思绪，创作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诗歌，展示自己细腻丰富的情感。宋代大诗人、书法家黄庭坚便有一首咏小寒的古诗：

江雨蒙蒙作小寒，

雪飘五老发毛斑。

城中咫尺云横栈，

独立前山望后山。

这是一首寻访友人的诗。江雨蒙蒙，颇有寒意，雪花飘荡，使人鬓边斑白，盼着与自己的好友相见。虽是风雪时节，却蕴含真情。在中国京剧中，也有类似反映小寒时节故事的佳剧《野猪林》和《评雪辨踪》。

《野猪林》风雪寒夜山神庙

《野猪林》这出内容积极、文武并重的好戏，是当前李派（少春）武生必学必会的佳剧。但是这出好戏的诞生，可不是一蹴而就的。经过几代人不断的创造性转化，京剧《野猪林》创新性发展，才演绎成当下这一出脍炙人口的名剧。

此剧的原始材料源于古典名著《水浒传》的第六回至第九回与林冲相关的精彩情节。另外，还参考了描写林冲坎坷一生的早期戏曲作品，如明代李开先《宝剑记》传奇，明代陈与郊基于《宝剑记》改写后的《灵宝刀》传奇等。而林冲这一人物最早出现在京剧舞台，是在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，著名文武老生李桂春在上海演出连台本戏《水浒传》的第二本，塑造了林冲这一京剧角色。

京剧《野猪林》剧情是这样：宋太尉高俅子高衙内游庙，林冲夫妇也来庙中，路经大相国寺，见鲁智深菜园练武，林冲让娘子先行，自己与鲁智深结为兄弟。高衙内见林娘子貌美，百般调戏。使女锦儿奔告林冲，林赶至欲打高衙内，陆谦出面调停，鲁智深赶到，欲打死高衙内，林冲劝阻，高逃去。陆谦献计，假卖宝刀给林冲，说太尉想看宝刀，让他带刀去见。林冲不敢违命，携刀见高，陆谦让林冲在白虎堂前等候，先去通报。林冲久等不来，便自行进门。高俅诬林冲带刀行刺，重刑拷打，未得口供，只得发配沧州。又暗使解差董超、薛霸在途中加害。至野猪林，解差正欲谋害时，鲁救林冲脱险，并护送林冲到了沧州，分派到草料场看守草料。高俅又指使陆谦夜烧草料场，正巧，天降暴风雪，林冲避寒去沽酒，回来时猛烈风雪将营房压倒。于是，林冲去山神庙避雪，陆谦草料场放火，认为林冲必死无疑，因为火太大林冲是逃不出去的，就是万一烧不死林冲，草料被烧，林冲也是死罪难逃。放完火的陆谦等来到山神庙。林冲血战陆谦等仇人，这时鲁智深也赶到，得知娘子已被逼死，怒从心头起，奋力将陆谦一伙杀死，与鲁智深共上梁山聚义。

林教头千古奇冤的故事，国人皆知。武生宗师杨小楼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，请剧作家吴幻荪基于《水浒传》等资料，将这一段故事创作成京剧《野猪林》和《山神庙》上下两本，又名《英雄血泪图》，两天演完。当时，由杨小楼、郝寿臣主演，该剧情节凄美惨烈，在舞台上，杨小楼以一鹤冲天般刚劲亮脆嗓子，以凝练边式之身段，把一个有家难奔、有国难投的末路英雄塑造得呼之欲出，令人一掬同情之泪。名净郝寿臣扮演的鲁智深，侠肝义胆，豪气逼人，演出取得很大的成功。

1947年左右，武学杨小楼、文学余叔岩，已经声名大振的李少春注意到这两出杨派戏，认为此剧还有提升的空间，产生了要重新编写此剧的强烈念头。他找到了自己称为二叔的好友翁偶虹，说了自己的意图，并请翁老做此剧的编剧，没想到却遭到翁老的婉拒。翁老说，我和原戏编剧吴幻荪是好朋友，如果我把他写的戏大拆大卸，再落上我的名字，这不合适。我建议你自己做编剧，有什么问题，我幕后帮你。李少春当时有什么想法呢？据翁老说，他几乎与袁世海天天研究改编《野猪林》剧本，他的设想很好，把杨（小楼）、郝（寿臣）当年演出的头本《野猪林》和二本《山神庙》，浓缩为一日演完，丰富林冲的唱、念、做、表，如“菜园舞剑”。这一想法，杨小楼当年就有，李少春又添上“误陷白虎堂”，展开对质的念白，突出矛盾冲突的高潮。“长亭生离”一场，从“修书”上增加唱念，以背面敷粉的方法渲染林冲迫不得已的苦涩心情，衬托出深厚的夫妻恩爱；“发配”一场，少春要唱京派“高拨子”，戴手铐翻“吊毛”，以及“山神庙”的甩衣御敌，群战众丑，这样，就比当年的原本更丰富了。可李少春说：我写唱词实在费劲，一瓶啤酒，一碟花生米下去了，词儿还没想出两句来。翁老说，你开天窗，给我留着。就这样，在翁老的鼎力支持下，由李少春任编剧的京剧《野猪林》终于在1948年9月在长安和华乐两大戏院演出，连满十二场。第二年，李少春、袁世海、杜近芳等携此剧去上海巡演，在可装四千多人的天蟾大戏院连满72场，誉满春申。

我是没少看李少春老师这出好戏的。还记得相国寺菜园里林冲的舞剑：剑光闪烁，剑袍挥舞，不离周身，功夫深矣。“白虎堂”一场，唱做念舞，融为一体。林冲受刑时，左右甩发、滚堂，高高跃起的屁股座子、乌龙绞柱，这些繁难的技巧，运用得娴熟、脆快，很恰切地表现林冲受酷刑时的肌肤之痛。最后用麒派悲愤而切齿的“导板”：“八十棍打的我冲天忿恨……”此时，坐在上面的大白脸高俅，还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，观众恨得咬牙切齿。“发配”一场，林冲出场唱低沉凄怆的“高拨子”，就够让观众动情了。两个解差还不断棒打林冲，只见戴着“手肘”（手铐）的李少春高高跃起，走了一个又高又脆的“吊毛”，剧情虽悲愤，但观众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
最令我解气的是后面林教头手刃仇人的大开打。当山神庙内，林冲听到陆谦尽话阴谋后，“啪”一声，从门内杀出手持钢枪心肺皆裂的林冲。他要手刃仇人。于是展开了一场惊险环生的“开打”。一人战八名恶徒，又是拳脚、又是兵刃，拿出全部解数，“开打”无懈可击，精彩极了，也惊险极了，令观众目眩心悬。当林冲将所有仇人一一手刃后，观众才舒了一口气，一场好风雪，救了八十万禁军教头一条命。

1962年，拍《野猪林》戏曲电影时，好友高友澜又为少春写了一段“大雪飘”的唱词，谱写成一曲沁人心脾的“反二黄”唱段，使这出戏更成为唱做念打全面精彩的好戏。

《评雪辨踪》彩球成就有情人

《评雪辨踪》又名《彩楼记》，是戏曲舞台难得一见的风趣隽永的轻喜剧。此剧根据元代剧作家王实甫的《吕蒙正风雪破窑记》杂剧，并结合同名川剧改编而成。

故事说的是宋朝丞相吕蒙正不得志时，居寒窑，吃救济。丞相刘懋之女刘翠屏，抛彩球择配。翠屏早有意中人，彩球单向穷书生吕蒙正抛去。刘懋嫌贫爱富，逼迫女儿毁约。翠屏不慕富贵，只重文才，愿嫁于穷书生吕蒙正。刘懋完全没有骨肉情分，将女儿逐出相府。不想这一拙劣手段，倒促成二人成婚，同住破窑中，夫唱妇随其乐融融，情意丝毫不减。一日天降大雪，吕蒙正赶赴木兰寺求些斋饭充饥，不想空手而归，闷闷不乐，回到破窑门前，见雪地上有男人足迹，吕蒙正竟怀疑妻子有外遇，引得这一酸腐书生气急败坏，对妻子语带讥讽。刘翠屏开始也不晓究竟，心中颇为气恼，后来晓得丈夫是为门前男人足迹而起疑心，便故意正话反说，更激起阵阵波澜，吕蒙正几乎气晕了过去，后来还是刘翠屏心疼丈夫，告知原委，吕蒙正方晓得是老岳母遣老仆及侍女来送柴米，误会解除，蒙正赔情，夫妻更加恩爱。

该剧最初由当时中国京剧院的名花旦高玉倩（尚未改大嗓老旦）扮演刘翠屏、名小生江世玉扮演吕蒙正；继而当时的北京市京剧三团也排演这一佳剧。张君秋扮演刘翠屏、刘雪涛扮演吕蒙正。两个旦角主演，都是了不起的京剧艺术家，自然唱念做表均为上乘，而扮演吕蒙正的江世玉和刘雪涛都出自小生耆宿姜妙香门下。有姜圣人美誉的老师，最擅演“穷生”戏，是为一绝，两位得意弟子，克绍箕裘，自然也是技高一筹。特别是吕蒙正赶斋回来那场戏，大雪弥漫，把吕蒙正冻得又是跺脚，又是呵手，又想挺起身子，却又冻得不免缩下身子，从而把这一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，一身迂傲气、酸腐气，不时还呈现出呆傻气，引得观众爆发出阵阵笑声，没有这场雪花飘，哪里有这独具一格的好戏。